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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國防大學案深度報導】160504 新新聞:遭歧視軍校生獨家告白—坦然面對 「不然大概早就自殺了」

A Chinese soldier with the People's Liberation Army waits to assist with American and Chinese delegation's traffic at Shenyang training base, China, Mar. 24, 2007. DoD photo by Staff Sgt. D. Myles Cullen (released)

【愛滋反歧視】坦然面對 「不然大概早就自殺了」

遭歧視軍校生獨家告白

確認感染愛滋、被學校約談、退學,一連串的壓力,並沒有打倒阿立;四年了,他仍在嘗試,想要重回學校,他爭的早已不只是個人權利,「台灣對於愛滋感染者的歧視仍根深柢固,若能因為這件事而有一點點鬆動,或許也值得了。」


2016-05-04 新新聞 記者:林筱庭

阿立(化名)是一名熱愛軍校生活的學生,在校時表現活躍,四年前被檢出感染愛滋病毒,不久遭校方以德行成績未達甲等為由退學。這四年來,阿立嘗試過校內、外各種行政救濟管道,他認為,真正的退學理由其實是校方對於愛滋的不理解與歧視。以下是阿立的第一手獨家告白:

○一二年一月,那一年我正就讀國防大學三年級,下學期結束前我們做了例行體檢,過完寒假,升上四年級回到學校,收到體檢報告確診感染愛滋,軍校生活開始逐漸變調。

照理說,醫院的體檢報告應該只會給我,但軍方體系跟民間做法不同,軍醫院直接告訴學校,我接到衛生局電話通知結果後,學校接著就找我去「吃飯」,等同「雙重告知」。那時心情忐忑不安,沒想到他們那麼快就得知訊息。

學校希望依「體位判定不合格」(具重大管制傳染性疾病,影響個人暨團體身心健康暨部隊戰力)為由,主動申請退學。一開始,學校想通知爸媽帶我回家,但事情才剛剛發生,自己心裡慌,他們就急著要我回去說;我爸媽比較傳統一點,我根本沒準備好要怎麼讓爸媽接受事實。大隊長還說,要陪我回家去,我只感到備受威脅,表面上關心、實際上卻是要逼著我回去「告知家長」。

一再約談「你想不想退學?」

阿學(愛滋感染者權益促進會社工)告訴我,學校曾經試著探詢我的感染途徑,大隊長也曾經很明白地表達立場,學校就是希望我離開,因為他們擔心未來我任職後,若要帶部隊管不了部屬,一旦被知道我感染,就會有各種流言蜚語、各式各樣的問題產生,也怕其他學生的父母得知後有反彈聲浪。

我只覺得很荒謬,這未免太未雨綢繆,他們認為會發生其實也不一定會發生呀,我若不主動提,誰會得知我的隱私?那時候壓力很大,自從收到體檢通知後,大隊長每周都會用各種名義約談我,早、中、晚,只要一想到就會廣播約談我,每次都講一模一樣的事情,「你現在想要退學了嗎?」「你要不要考慮看看退學?」「你想不想退學?」

大隊長說,過去也曾經有罹患重大疾病的人自請退學,希望我可以「知難而退」,我一直用「再考慮看看」來敷衍,試圖以模稜兩可的答案搪塞。

擬定攻防,怕被學校抓到把柄

但時間久了同學也覺得怪,只好以「長期性頭痛要做檢查,大隊長比較關心我」應付。有一次,高層長官約談我,我只得掰其他理由,「因為我親戚跟主任關係還不錯,所以特別關心。」幸好,同學也相信這說法,沒再繼續問下去。

來自校方的「關心」不斷,每周約談除了希望我申請退學,還會有些「要求」。好比衣服、碗盤都要分開洗,希望我游泳課不要下水、跳傘項目不要參加,當下除了錯愕也覺得莫名其妙。我便請伶雅學姊(愛滋個案管理師陳伶雅)幫忙,與學校醫務主任聯絡說明傳染途徑,這幾件事才不了了之。

回想起來,這種壓力可能不是每個人都承受得住,就像小蝦米對抗大鯨魚,心中盡是焦慮。每一次約談的每一句話都會被記錄下來,一次聊三十到四十分鐘,我好怕講錯話影響到後來有類似狀況的學生,也怕一不小心就被學校抓到把柄,每次都得先跟阿學、伶雅學姊、莊苹(昆明院區行政中心主任)仔細討論怎麼回應。

每天的日子就像攻防戰,誰該對付誰、誰該怎麼應對都要先想過,我還畫了「作戰圖」、規畫「作戰策略」,把每天都當做一場戰爭。阿學他們都在城牆外面,只有我一個人在城牆裡,我躲不掉,我生活四周都在他們監視之下,我沒辦法,只能告訴自己:在學校多撐一天就勝利一天!

「我仍以讀過軍校為榮」

即使每個步驟都很小心,四年級下學期時還是發生失誤,我不該沒注意到。我在學校擔任政戰士,常需要用電腦處理文書,我卻一時懶惰沒報備攜帶筆電入校,某天上課到一半就被學校通知,經人檢舉違規攜帶電腦,要檢查我的寢室。

整件事因此被放大,頂撞師長、學校幹部未以身作則、違反資安等諸如此類的罪名,一股腦冠到頭上,懊悔無濟於事,後來想想,這其實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至少我已經撐了那麼久了,如果不坦然接受,不這樣告訴自己,我大概早就自殺了吧。

即使發生這些事,我仍以讀過軍校為榮,退學後兩天,我在外租了房,那裡只離學校不到五十公尺遠,或許我很快就能回到學校。我一邊做業務工作應付基本生活開銷,一邊繼續我的奮鬥之路。那時候,無論校內、外的救濟方式我都嘗試過,也寫過信給教育部、行政院、總統府,打過1985專線,全都石沉大海。

一直到今年三月,為了就近照顧爸媽才搬回老家,回去雖然可以繼續做業務,但缺乏大學學歷找工作仍四處踢鐵板。別看我這樣淡淡地講,好像在描述他人事蹟,其實我只能理性一點說話,不坦然面對,我要怎麼去處理我的焦慮?

國防部是個龐然大物,他傳統、死板,要突破不是那麼容易,但我念到只剩一個學期,我怎麼可能再花四年另外拿學歷?明明依據《人類免疫缺乏病毒傳染防治及感染者權益保障條例》提出申訴,學校卻一直把它當成耳邊話,把它當成沒有發生一樣,只回應「我們就是維持原退學處分」。

台灣對感染者歧視根深柢固

如今,新聞愈吵愈大,漸漸有同學認出我來,雖沒有不友善發言,但我也很擔心未來會遇到批評。這四年戰爭打到最後,早已不單單是我個人權利問題,甚至關乎其他感染者權利,台灣對於愛滋感染者的歧視仍根深柢固,若能因為這件事而有一點點鬆動,或許也值得了。

新聞出處:http://www.new7.com.tw/NewsView.aspx?i=TXT20160504160447RJ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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