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10-20

【我與HIV+OK的故事】謝謝你,願意讓我陪著一起/藍色的夢


圖說:捨不得明明很怕針的你,卻得抽這麼多管血;每次扎針都像是刺在我的心上一樣令人難受!

作者:藍色的夢

「同性戀就是父母上輩子造孽,才會生下這種怪物。」看著你母親在我分享有關同志議題的貼文上留言,我的心情既難過又氣憤,更怕你看見這段話;耐著性子一來一往地回應她的我,帶著「有誰敢欺負你,我一定會擋在你前面,跟他拼了」的心情,想要保護你不受任何傷害…然而我也知道,光憑我一人,是阻擋不了來自四面八方的惡意。

兒時感情非常好的我們,一起玩耍、分享心事;長大後我們各忙各的,漸行漸遠。許久未連絡、人在國外工作的你,突然傳訊息跟我約回國要碰面時,我很開心、但也有些忐忑;猜測了幾個可能邀約見面的理由,你都否認了,那時,我已心理有數。

一見面,你遞上了血液檢查報告要我自己看,然後抱著我哭了;HIV+這幾個字,第一次離我這麼近;你不是我身邊第一個感染者家人/朋友,可是你是我最親近的人。理智告訴我,我必須冷靜,我忍著激動的心情,盡可能用最平淡的語氣,溫和堅定地告訴你,我會陪你。

慌亂無措的時候,感謝我身邊的感染者、社工、以及在國外做愛滋研究的友人,聽我訴苦、給我建議,很快地我手中的筆記本,已經謄寫了滿滿的、無價的陪伴者指南;有哪些資源、該如何一步步為未來做準備,在筆記上展開一條寬敞的路,也讓我的心情安穩下來,有能量持續陪著你。

接下來,是一次又一次地上醫院,嘗試藥物、觀察副作用、抽血,那段時光彷彿永無止盡的循環;我們在診間外等候時,害怕被認出;每天等你傳訊息回報身體狀況、是否平安,知道你惡夢連連,想要放棄吃藥…為了體會你吃藥的感受,我買了一大罐健康食品膠囊,強迫自己和你一樣,每天照三餐吞藥;只不過一個禮拜,我已忍耐不了,更不用說,對你而言,藥物是非吃不可,沒得選擇。

有人說,愛滋感染者就像是得了慢性病一樣,只要按時服藥就好,但我們都知道事情並不只是這樣;無形的眼光評判著一個人的性傾向、性生活,更無形的是被無知放大的恐懼。

前一陣子和你聊天,得知原本會定期洗牙的你,從感染之後,就再也沒去看過牙醫;更選擇了不再認識任何朋友,用封閉自己的方式,來面對這個世界的不友善;我能體會你心中的害怕與鬱悶,那其中當然有許多心疼不捨,但同時也為你感到驕傲,因為你選擇了讓自己感到有成就感且自在快樂的生活方式,雖然不必然是對於控制病毒量、健康狀態最有利的路,但,卻是你思考過後勇敢的選擇。

我很清楚,所有的安慰、鼓勵,都只是站在旁人的立場所給予的打氣與支持,然而,真正面對這一切好的、壞的,那個站在陽光下/或者風雨中的人,是你,一個人。我只能一而再地在你身邊告訴你:「我會陪你、也謝謝你願意讓我陪著」,除此之外,我希望我有力量,能讓陽光在和煦一些、讓風雨漸歇,好讓
身處其中的你,能夠感覺好過一點。

不擅言詞的我,每次陪你看診都覺得把氣氛搞得很冷、很僵,但,我很愛你,我會用行動與陪伴來實踐這說不出口的愛,希望你也接收得到!

2016-11-04

“感染誌” 專欄 – X – by.中

“約嗎?”

鎖定螢幕推播出交友軟體的訊息提醒,我用手掌壓蓋著螢幕確定沒有同事看到。

是個沒有露臉的傢伙。

檔案X。

 

‘約什麼?’

看了X傳來的照片後,覺得也沒什麼對不對口味的問題。

 

不過洩慾。

‘可是我這幾天晚上都沒有空。都工作到很晚。’

“那你什麼時候有空?我大概晚上12點可以。”

‘那個時間我沒有辦法,沒關係啦,那就算了。’

“還是你在哪一區上班,我去找你,你上班找空檔出來,我幫你吹。”

‘!!’

 

我對於X這樣積極的態度跟瘋狂的邀約感到驚訝。

 

‘嗯……’

‘不然後天晚上12點,ㄅ公園的地下停車場7號出口見。’

 

 

其實X並不是我喜歡的型。

很多時候約會約抱約睡約炮都一樣,只不過是想找個方式填補看不見的空隙。

 

那天匆匆忙忙處理完手上的公事,快步走到了相約的地點。X站在停車場出口旁的陰影裡,身上穿著鬆垮不合身的白襯衫,紮進西裝褲裡。皮鞋有些泛白的折紋,右手提著鬆鼓的黑色公事包。X表情緊張害怕,毫無自信的明度以至於我對X的第一印象是幾近猥瑣。他並不是長得奇醜,但當然也不是長得好看,他露齒對我微笑,牙齒潔白,上排較下排顯得突出。眼尾下垂,下巴緊收,抬起眼光盯著我。

 

X站在陰暗裡,似乎那是讓X感到舒適的範圍。X盯著我瞧,似乎困難於發出任何提議。

X身上散發出滿滿地次等感,幾乎像是奴婢那樣到等候著指令到來。

存在感被X有意識地壓抑至陰暗的角落。

 

 

「走吧,」我指了指停車場的樓梯入口「我們下去吧。」

我盡可能態度和善,幾乎要攤開掌心伸向他,以牽起他的輪廓。

『……。』X不發一語,點了點頭。影子拖得更長。

 

我其實可以拒絕X的。

 

我知道這種事情每天每天在發生。

拒絕你所不想要的東西/事物。

 

孩子挑食,拒絕寫功課,逃避上討厭的老師的課,選容易過的課修。

拒絕載不喜歡的女孩,把收到的情書丟到垃圾桶。

絕對不吃某個品牌的產品,謝絕酒吧裡陌生人的請酒,對舞池裡的搭訕笑著道謝搖頭。

拒絕騎樓兜售口香糖的殘障人士,鄙視趴在路邊的遊民乞討。

不想跟他講話甚至故意弄他,只因為根本看他不順眼。

 

或者現在,約出來後,明明什麼都講得慾火沸騰,一見面什麼都消了風,只好禮貌地拒絕。

 

所有那些你光明正大的拒絕之後,都有一個受傷的影子忙著躲藏。

你越是翻領風發地離開,你就散著越濃稠的光將陰暗照得更黑。

 

午夜的停車場溢滿著冰冷的沈默以及次元扭曲的錯頻感。我們小心翼翼地經過管理室,進入廁所的大便間關起門。X狼虎洩慾般地扒下我的褲子,蹲了下來。

 

身體的感官刺激如地震般深深淺淺地在腦葉劃下尖細寬窄波動流竄的黑線。

X很專心,左手從口袋裡拿出預藏好的小玻璃瓶一邊吸著。廁所外面傳來腳步聲,三個年輕的聲音走了進來,在使用小便斗時喧喧鬧鬧。

 

我強力噤聲抿起雙唇盯著天花板,享受著下體潮濕洞穴般的快感。積累的霉味、小便斗沖洗不去的尿騷味、大便間被樟腦和液態芳香劑擰淡的屎臭味、停車場空曠的水泥機械味,混雜著年輕男子們的笑鬧聲,X嘴裡反覆的口水聲,以及濃郁的亞硝酸味。

 

寂寞的氣味如此衝突而濃郁強烈。

 

年輕人們從廁所離開了。

我吐出塞滿喉嚨嗆鼻的情慾,發出了低沈的,迎合期盼的那樣低沈的吼聲,在強烈的包覆下繳了械。

X站了起來,用右手食指搓了搓鼻孔,朝便斗吐了幾口口水。

X依然收著下頦,用兔子一樣無辜的眼神盯著我瞧。

我們四目交接了幾秒鐘,X便彷彿潰堤似地將目光往眼角側收去。

X依舊不發一語,帶著一點滿足跟歉意的微笑,X收起玻璃瓶與公事包。

我想給X一個擁抱,一個不帶任何情慾,沒有階級區分,沒有征服妥協的,紮紮實實的擁抱。

 

X避開了。

X焗促地紮好襯衫,抬起視線看了我幾秒種,隨後漾開。

彷彿X的生命是不堪聚焦的,只能在模糊了稜線的輪廓裡稍縱即逝地瞥見。

我越是想看清X,X卻顯得越潰散。

 

 

「我要回去工作了。」

『 嗯,bye-bye。』

 

 

走回公司的路上紅綠燈閃,巷內三三兩兩紅男綠女搖晃著經過,公園黃澄佇立的燈暈開城市夜晚的濕泥氣味。空虛如同颶風壓境一般自橘黃光害的天空整個壓將下來。我拉鬆了衣領,覺得有點喘不過氣。

 

 

“以後可以再約嗎?”X傳訊來。

‘謝謝你啦,不過就這樣吧。’

“……”

“你怎麼可以這樣?”

‘我怎麼樣?’

 

第六感。

超脫於五官的人類的靈性的表徵。

你得以透過所有你見過聞過觸摸過交談過品嚐過的一切,

在認識以前獲得一種資訊的彙整。

第六感。

 

我問了X。

在交友軟體的傳訊屏幕前遲疑了幾分鐘。

 

“你是感染者,對不對?”

如打水漂失敗的碎石,在撞擊到湖面牽起漣漪後就沉入底。

 …

2016-11-04

“感染誌” 專欄 – 感染 . 感染後的第一年 (下) – by.小偉

我始終拖著沉重的步伐前進在自己應該前往的道路上,而我始終沒有清楚的回過神來,只是像在一片不見邊際的海中漂浮著,渴望著一根浮木可以給我些許喘息或者安慰,就算知道若是用盡全身力氣奮力一游可能會找到上岸的契機,但那時的卻毫無力氣,耳朵裡電子音樂的節拍大概是某種程度在信仰破碎後唯一的小小支持,重拍在眼前激起的浪花,像是不斷在對我嘲諷著我與世界是那樣的脫節與無關,後來發現,我開始有點習慣甚至於迷戀上這樣的無關和嘲諷,但這樣的狀況也同時讓傷口疼痛,我想若是痛得不知道該如何表達,就緩慢地進入了麻木的狀態。

那段日子裡似乎從未想要放棄生存,只是我也從未努力生存過,漂著漂著,我想是那時的第一根浮木出現了,他是個身材精實黝黑蓄鬍的男人,從過去我就一直迷戀他,曾覺得若是跟他說上一句話,我的人生便可以就此結束的那種迷戀,在一天夜裡我們聊起天來,在一個露天的咖啡館,那天客套寒暄了幾句,我魯莽衝動地說出了我剛剛感染了HIV,是渴望依賴吧?是渴望憐憫吧?應該是他太溫暖吧?我到現在都無法理出頭緒當時的自己怎麼會就這樣相信了一個人,他聽見了,他皺起眉頭說『這裡不太適合談這些,來我家聊吧』。

他家乾淨整齊一塵不染,還有一隻可愛趴在地上看上去慵懶的貓,這讓我鬆懈下對於自己剛才魯莽舉止的不安,他拍了拍床,邀請我坐到床上,收起了和緩的表情,嚴肅的告訴我『你不應該這樣衝動地告訴任何人你是一個感染者,因為我沒辦法保證你會不會受傷,因為你沒辦法預測對方會是一個怎樣的人,若是他們會傷害你,現在的你可能無力承擔。』,我的耳朵發熱脹紅著,不知道該如何回應他,他只是抱了抱我輕聲的在耳邊告訴我『我以為你也知道我的事。』,那刻是溫暖的,不過我知道那個擁抱不是依靠,那個擁抱是一種鼓勵,而我轉身後還是必須回到海中漂浮,去找到一個跟新的自己共處的方式,就這樣我離開了那溫暖整潔的家,我之後也很少見到那隻可以讓我鬆懈的貓。

我鬆開了手浮木也就漂離了,遺憾嗎?當然,只是緊抓不放似乎只會沉入更深的海中,離開他的那刻雖然難過,但那個擁抱似乎傳遞了一些溫度讓體溫不至於那麼的冰冷,也給了些許向前游的動力,不變的是海上的景色依然荒涼,依然無涯,只是離他去後我似乎不那樣的孤獨,因為我總是想起那輕聲告白,潮水時高時低,有時洶湧有時平靜,幸運的是我在將用盡他給的餘溫前遇見了下一根浮木。

我在交友軟體上面認識了這個男孩,他笑起來很陽光,可以把心裡面潮濕都曬乾的那種陽光,見面時男孩到我那個簡陋不堪如閣樓的家中,我們擁抱親吻,我覺得他正嘗試著照亮我一直以來的陰暗,褪去身上的防備我們親吻著彼此每一寸的肌膚,享受這個很久沒有解放開來的慾望,結束後我們攤在單人床上擁擠的交換著彼此的溫度,男孩牽起了我的手問我『我可以喜歡你嗎?』,我尷尬地笑了笑沒有鬆開手「可以,但有些事情你應該知道」,男孩沒有遲疑的問了「什麼事情?」,我沉默了後10秒後說「我是HIV感染者,你介意嗎?」,男孩沒有說話只是緊抱著我,男孩沒有說話只是親吻了我,我記得他那毫無畏懼的眼神,我們再一次的分享著彼此的身體,就像我沒有跟他坦承過我的身分一樣,過程是那樣的自然,那樣的簡單就像還沒感染前的每一次性愛一樣的享受與快樂,男孩離開前告訴我『我不介意你的身分,那我就喜歡你了!』,在送他離開門口時我們又一次的親吻。

在一起的那段時間裡我深知,我喜歡這個男孩,因為他總是能讓無聊的生活多點笑聲,但我並沒有辦法愛上這個男孩,他雖然願意接受我感染的事實,並且與我有親密的接觸,但他卻無法填補我當時想要被救贖的心情,當時的我渴望保護,渴望一個安全又堅固的島嶼,讓長期漂流的我可以居住,不需要有富足的財富與亮麗的高樓,只需要有足夠的我生活的溫暖和牢靠紅磚屋就好,但男孩卻始終無法理解,也許是我拒絕讓他理解,因為我總怕他要是理解得太多,他就會給出我要的一切,我既渴望依靠但卻又害怕依靠,正是如此那段交往的時光中,我們總是吵架,總是爭執,而我總是躲避著男孩,雖然我渴望那如陽光般的笑容,後來我選擇獨自回到海中,男孩沒有拉扯,只是靜靜的在我心中做了一艘木製的小船,放上了溫暖與關心當作糧食,讓我繼續漂流。

我是感謝男孩的,感謝他放走了我,感謝他沒有因為我的身分拒絕我,感謝他在我們爭吵時從未因為我的感染者身分嫌棄我,用我的身分攻擊我,感謝他與我做愛,感謝他的每一個笑容成為我接下來人生中的糧食,讓我相信我還是值得,也還是有人會那樣子愛我的。

 

轉載自 感染誌 感染後的第一年(下) – by.小偉

(本文與圖片經感染誌同意,授權台灣同志諮詢熱線協會爽歪歪網站轉載。僅向感染誌致謝。)
2016-11-04

“感染誌” 專欄 – A – by.中

「哈囉!你好!」
『嗨!初次見面,你好你好。』,我說。

「你常來這邊喝酒喔?」
『嗯嗯,滿常的啊。』

「自己一個人來喝不會無聊喔?」
『沒有啦……只是今天剛好發生了點事情,心情不是很好。』

「是喔……如果想講的話,可以講給我聽喔!反正也是要陪你喝一杯。」
『哈哈!謝謝你啦!真是抱歉,明明是要約炮的,還要逼你來陪我喝一杯。』

「沒關係啦!我也剛從客戶那邊離開,喝一杯放鬆聊聊天也好啊!」
『嗯嗯。不過要先跟你道歉,我今天的情緒比較沈重一點。』
『等等喝完這杯就回我家,好嗎?』
「嗯嗯,沒關係啊!好啊。而且你是我的菜呀,所以多陪你一下我也滿開心的!」

『我房間裡面很亂喔!等等打開門不要嚇到。』
「沒關係啦!我自己的房間也很亂的。」

「要脫鞋子嗎?」
『嗯嗯,要?這雙拖鞋給你穿。』

『包包我幫你放沙發上。』
「外套呢?」
『放這邊好嗎?』
「好。」

「……哈哈!」
『上樓吧!』
「等等。」
『怎麼了嗎?』
「我其實習慣在上床前先確認對方是不是感染者。」
『喔喔?不過你要怎麼確認啊?』
「我有透過朋友那邊買到篩檢的試紙。」
『哇!這麼厲害!』
「對呀,因為我比較小心。你願意讓我測嗎?我也可以現在測給你看。」
『可以啊,沒關係。』
「如果你不想測,你也可以直接說,真的沒關係。不好意思,我比較龜毛。」
『沒關係的,你如果擔心就測吧。』

「我先測我的給你看。這指尖採血的。」
「你看,一條線,表示我是陰性的。」
「那,你一隻手借我。」
「忍耐一下喔,痛一下!」
「嗯,好,不好意思喔!我血擠多一點,這樣才不會不夠。」
「嗯,好,這樣應該夠了。」

「會很痛嗎?」
『不會。』
『你有遇過測出來是陽性的嗎?』
「有呀!」
『有那種本來不知道自己有,結果被你一測才發現的嗎?』
「有啊!」
『那他不就崩潰?』
「嗯,有的真的會,就直接哭了,我就只好安慰他給他一些心理支持。」
「不過也有些,是測完之後才露出那種,“哎呀,被你抓包了”的表情的人。」
『所以測出來是陽性的,你就不會做了?』
「嗯,我比較會怕。」
『嗯嗯,我了解。』

「好!一條線!OK!」
那條線。
我想起孩童時國小課桌上,鄰座女孩偷拿老師粉筆畫下的那條分界線。
不准超線。
即使你知道那條線輕輕一擦就如謊言般消散。

 

轉載自 感染誌 – A – by.中

(本文與圖片經感染誌同意,授權台灣同志諮詢熱線協會爽歪歪網站轉載。僅向感染誌致謝。)
2016-11-04

“感染誌” 專欄 – 感染 . 感染後的第一年 (上) – by.小偉

感染後,每天醒來一樣的工作,一樣的吃飯,一樣的喝水,說著一樣的笑話,堆起一樣的笑容,一樣的過著那個沒有什麼不一樣的生活,那天我循著高中聯考後的習慣每個月走進龍山寺裡,點起了香,香的味道沒有改變跟過去相同,走到了那個總是慈祥的媽祖娘娘面前感謝祂讓我在生活中所獲得的一切,不一樣的是這次我感謝了祂讓我感染hiv,那時候的我總是這樣的告訴自己『如果不走到這裡,我就永遠不知道這裡的人在想什麼,感染也許是種緣分,是神明要讓我學習,學習感染者是怎麼樣子的心情』,不一樣的是我這次離開龍山寺沒有過去那種安心的感覺。

就這樣又過了幾天,那天的我特別早出門上班,沒為了什麼,只是覺得應該要早點出門,我經過了公司附近的媽祖廟,我沒有如往常停下來問好,走了過去,到了公司對面的十字路口,我突然覺得自己病態無比,我又哭又笑,想著到底為什麼,為什麼連成為HIV感染者都要笑著去感謝,為什麼不能怪罪任何人,為什麼我要勇敢堅強的面對,為什麼還要繼續待在這個世界上,為什麼,到底為什麼要假裝的雲淡風輕,到底為什麼,到底為什麼……,我沒有答案,也沒有有任何的聲音回答我,只知道上班時間到了,舉起手把眼淚擦乾,舉起手的那瞬間,我便決定我不再每個月走進龍山寺,對神明感謝我人生所發生的一切事情,舉起手的那瞬間,就把自己過去一直信仰那樣透明單純的氣泡戳破了。

那次崩潰之後,有天站在台北車站的街頭等紅綠燈,看著高聳入天的新光三越和湛藍無比的天空,我覺得自己好渺小,渺小到變成了一顆小碎石,綠燈了,身旁的人動了起來,往自己將要前往的方向前進,我卻覺得自己的步伐好小,斑馬線變得好長,身旁的人邁著大步,而我卻緩慢的拖著殘破身軀向對向前進,他們到了馬路的另一端,但似乎沒有人看得見我緩慢的前進著,我不記得這樣子的感覺持續了多久,幾個禮拜,幾天,還是剛剛感染的那一整年。

 

轉載自 感染誌 感染後的第一年(上) – by.小偉

(本文與圖片經感染誌同意,授權台灣同志諮詢熱線協會爽歪歪網站轉載。僅向感染誌致謝。)
2016-08-17

“感染誌” 專欄 – I AM HIV+ – by.涵生

第一次發現自己離感染者那麼近!…

那是在幾年前剛從國外工作回來後和前任的話家常,
電話中,前任小心翼翼地和我說他被感染了!…
當下的我哭了,也罵了他一頓,
罵他為什麼不小心,罵他為什麼不在第一時間告訴我!

他小聲的回答:怕你就此不理我了!…

我不是醫生,我無法幫他治癒,
我只有答應他,等哪一天如果發病了,家裡容不下你的時候,來我家吧!
我會照顧你的!…畢竟我曾經那麼愛過你~~~

接下來的數年,聽到朋友感染的慢慢增加,
每聽到一次,我都會罵一次,
罵他們為什麼不會保護自己,罵他們為什麼那麼讓人擔心。
但是,每一次我還是默默的哭泣。

這幾年每次出遊,都會帶著前任一起,
也介紹他給朋友們認識。
從不忌諱和他共用碗筷、吸管,
在房間內洗澡,我們依然坦誠相見,
我們如同戀人般打鬧、嬉戲,甚至接吻。
不同的是,我們早已不是戀人,而是家人!…

好幾次都開玩笑的和朋友說:
或許我天生被詛咒,認識我的最終都會被感染吧!…


非經作者允許,不得進行任何方式轉載


 

註:

I AM HIV+概念類似於同志諮詢熱線 ,所提出來的PROJECT,以下是PROJECT簡介

『這其實是熱線2014年世界愛滋日的計畫,當時由熱線的工作人員發想、在熱線內部推出第一款白T以及貼

紙。有很多朋友將頭貼換成I AM HIV+,表示對感染者的支持。在當時引起許多的討論,包含有些換頭貼的

朋友就碰到很多的關心和探詢:所以你是嗎?

而不論答案是什麼,我們認為每個人其實都可以是HIV+,因為『+』除了代表感染、生病,更可以代表連

結,相互支持、集體面對,也因為這個『+』,愛滋更不應只是一個疾病,更是連結家庭、性、職場、醫護

社福等人際關係,而非隔絕。

所以一起打破愛滋偏見與誤解,我們都是感染者的支持與連結。』

 

轉載自 感染誌 I AM HIV+ – by.涵生

(本文與圖片經感染誌同意,授權台灣同志諮詢熱線協會爽歪歪網站轉載。僅向感染誌致謝。)
2016-07-31

“感染誌” 專欄 – J – by.中

「你直接過來,ㄩ飯店,708號房。
房門我開著,你直接進來。
什麼都不要說。
幹我。」
旅遊期間交友軟體總是保持著更大的可能性。

J是個48歲的美國人。
第一次見面後我們躺在床上聊了一下天,聊一聊彼此的國家,到這個異國度旅遊的過程,一起批評或讚美當地的食物,講講自己的情慾。J告訴了我全名,我也跟說了J我的。J笑著說,中文真的連聽都聽不懂,不公平。我也跟著笑了。

異國陌生旅館床上的異國陌生人。這樣或然率極低的遙遠距離讓我們對彼此都放下了一定程度的防備。
於是第二次J約我過去的時候,更加大膽了。
我整了整大衣領子,自信凜然地穿過大廳進入電梯。
櫃檯人員盯了兩眼,就回頭過去繼續與同事對話。
轉過走廊到最後一間708房,門是闔上的,
但彈扣式的門鎖被「請勿打擾」的紙牌擋住,門應掌而開。

小小的玄關左側開著廁所,往前需轉過一直角彎度,才進入擺放著一張加大雙人床、一張辦公桌以及一座個人沙發的房間裡。我熟練地在玄關脫下靴子,一轉進房間便看見J趴在床上,除後空運動內褲以及眼罩外,一絲不掛。

每個人都有著不同的情慾和喜好,這是我認為的,這個世界之所以美好的地方。

J還滿喜歡這樣陌生人擅闖進屋強行入侵的心理戲碼。我問J說,這樣如果我沒有戴套子,J也不會知道,會不會害怕。J於是說起已在服用PrEP(Pre-exposure prophylaxis,暴露前預防性投藥),引起我非常大的興趣。J說即使知道這樣沒有辦法百分之百預防無套之下的風險,但至少已經大幅降低到J心理能夠承受的範圍。我們討論了一下臺灣跟美國在這議題下面不同的民情跟政策,也聊到了泰國的性開放環境。(這部分議題我於此不多做討論,也不欲意作任何政治正確的論述。)

我們後來一起躺在床上,在情慾褪去後,徹底卸下攻防地聊著。
我問J,「能不能問你一個私人問題?」
J不可置否地發出了聲『嗯?』

「你的檔案上面寫喪偶,那是真的嗎?」
『嗯,那是真的。我們在一起了17年,他在兩年前過世了。』
「喔……我很遺憾……」
『謝謝你。』

「那麼,你介意我問他是怎麼過世的嗎?」
J圓潤紅鼓的臉上印著一些邁入中年的皺紋,雀斑散佈白皮膚,金毛滿佈的臉頰牽起溫煦的微笑。
J說,『就這樣,你就這樣問出來了啊……』
我略感抱歉,「如果你覺得過於私人,不想多說,我完全可以理解。」
J抱著我,眼簾下垂,眼尾紋隨著淡咖啡色眼瞳轉往眼角散去。
『他是得HIV過世的』J說。

J一直以為比較有風險的會是自已,畢竟J是比較愛玩的。而J的男友,小兩歲,一個陽光依賴的,對J來說一直是個大男孩的人。到底有沒有出外偷吃,J說,即使有,J也是可以諒解且不意外,也不會多加以批評的。只是就風險分配來說,J說,沒想到會是他……

那陣子他感冒咳嗽得厲害,但在美國,民眾的就醫可近性不如臺灣,大多都是到藥房自行買藥加上休養。但他實在是燒燒退退太久了,嚴重的咳嗽已經開始影響到他的生活,即便J勸他去醫院看看,他也只是推託。終於到了那一天,他實在是顯得過度地喘,J決定叫救護車帶他到急診室去。

J說,『我從來沒有看過急診室的人員動作這麼快過。這一輩子都沒有。那時他的血氧濃度只剩下50幾。』後來他被立刻被插管送入加護病房,醫師告訴J,這看起來是HIV感染引起的伺機性感染肺炎,應該是卡氏肺囊蟲肺炎,但一切還是需要等待檢驗的結果才能確認。

結果是陽性。
J並不意外,只是覺得怎麼不是自己。

在加護病房的那段時間,J守在他旁邊。大多時候,他是清醒的,只是嘴裡咬著管子,只能握握J的手。後來後來,由於免疫力低下短時間難以回復,投藥的效果也無法即時發揮,感染情況拖得太久,抗生素跟類固醇也反應不佳。過長時間呼吸器維持著呼吸衰竭的他,終於在機器強加的壓力灌氧下,被打破了肺。

『是右邊嗎?還是左邊?我有點忘了。等等,我手機裡存有他的電腦斷層。』J拿起手機很專心地從相簿裡搜尋起來。找到之後,J將手機移置我面前。

肺葉是對稱的,在電腦斷層的橫切面上呈現樹枝往兩側綻開果實的圖狀。正常的肺葉裡頭佈滿灰灰黑黑空氣與肺實質的交雜。那照片在氣管內管堅實碩白插入氣管之下,右側的肺葉顯露出一大片純黑的空洞。那是氣胸。那樣純黑的空間擠壓了生存僅有的一口氣。

「那是右側氣胸。」
『對,右側。』J說。

後來他們在他右側胸壁插入一支胸管。隔沒幾天,左側也出現了一樣的空洞,彷彿這樣的漆黑在現今的醫學下毫無防備力地強勢入侵,無可抵抗。

『沒關係的,我在這裡。』
『你好好的,我在這裡。』
J說。

他離開之後,J說,沒有任何一位J的朋友,或者他的家人朋友願意再談起這件事情。像是他們想要把這件事情強行遺忘一般。

從那年開始,對於歐美世界象徵著團圓相聚的聖誕假期,J就離開美國旅行。
J說,『我真的好喜歡我以前的生活。我真的很喜歡。』
J邊說,語氣哽咽,眼角閃著若隱若現的淚光。48歲的人哭起來並不是太好看的。
『謝謝你聽我講這些。』J說,『謝謝你讓我把這一切都講出來。因為我身邊的人們總是不想要談論這些,彷彿一切都沒發生過。謝謝你。真的。』

J拿給我看他的照片,我戲謔著說他看起來真不像四十幾歲的人。J說,是呀,他看起來是那樣年輕那樣陽光而充滿力量,他是我的寶貝。爾後,J滑動手機展示另一張狗的照片,說『這是我的第二個寶貝。』

J微笑。

那天晚上,J問我能不能留下來過夜。
由於旅程即將轉往下個城市,我拒絕了J。
離開的時候,J說,希望你一切安好。
我用力地抱了J,說,我也希望你一切安好。
「我不是隨便說說的。」

J笑了,唇緊閉而頰漾開,那樣社會化的笑容。

我們彼此說了,再見。

中

轉載自 感染誌 J – by.中

(本文與圖片經感染誌同意,授權台灣同志諮詢熱線協會爽歪歪網站轉載。僅向感染誌致謝。)
2016-07-19

“感染誌” 專欄 – W – by.中

W說,「沒辦法,只好下次再死了。」

遇見W的時候,他剛吃了一堆老鼠藥。

W看起來並不特別憂傷。仿佛無所事事,百無聊賴底進行著自殺的俄羅斯轉盤。

W說,他早吃過老鼠藥了,也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情。

他輕浮瀟灑,彷彿生命中盡是無可在乎的瑣碎事。

我問W要不要用解藥。

他於是那樣回答了。

W剛從澳洲打工遊學半途而廢歸國。

他說他覺得很煩。

那裡的工作毫無新意,而母國也似乎沒有一絲溫暖。

 

W是位HIV感染者。

但他身上的氣味並不腐朽。

他拄著點滴架似一盅燃燒的炬燭。

 

W告訴我,他睡不好。

我問他,那該怎麼辦呢?

他說,那就只好看韓劇了,好好看噢,W這樣說。

且說,他決定要重新好好過生活,並因此網購了一臺iPad給自己。

 

我大笑著問他要怎麼取件。

W也大笑著回答我,就貨到付款囉!

 

後來後來,在我離開的那段時間,他也藉故離開了。

再歸來時,他打入了另一場牌局。

我不清楚他知不知道他乃是賭對了底牌。

 

那幾天我忐忑著總浮現想找他聊聊的念頭,但我始終未付諸實行。

底牌掀開時他贏得漂亮,生命的種種再也撈不著他。

他就如所願底,往死亡靠攏去了。

 

我問他,你的朋友呢?你的男朋友呢?

W笑說,我沒有男朋友阿!我的朋友們,我不想讓他們知道我在醫院。

我說,叫你的朋友來陪陪你也好阿!

W只是微笑。

 

我們輾轉聯絡上W的父親與哥哥。

他們並不驚訝,也不曉得那算是冷漠或是釋然。

他們決定放棄他。

然而那只是書面上的字眼,我其實隱約覺得,他們乃是在成全W。

並且透過這樣的儀式,他們得以成全自己的期望以及整個社會的秩序。

 

我總共認識了W約莫20分鐘不到。

你在那邊好嗎?W。

那邊是不是再也沒有恐懼,

也再沒有關於靈魂的掙扎了。

你覺得很輕很輕,幾乎就要飛了起來

 

你不要回來了,W。

下一次,你不要再回來我們這裡了。

中

轉載自 感染誌 W – by.中

(本文與圖片經感染誌同意,授權台灣同志諮詢熱線協會爽歪歪網站轉載。僅向感染誌致謝。)